干挂面和湿面条

更新时间:2021-02-12 17:2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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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挂面和湿面条

  作者:郝农夫

  假如说《夏洛特烦恼》讲的是一碗茴香面的故事,《解救吾先生》讲的是一个苹果的故事,那么,这篇文字讲述的是干挂面和湿面条的故事。

  干挂面的确就是湿面条自然晾干做成的。

  湿面条的由来有些复杂,要从种小麦说起。

  每年秋收结束之后,老郝农夫赶着牛车把牛栏外攒了一年的牛粪均匀的扬到花生地或者玉米地里,然后深耕,老牛拖着犁头打成间隔相同的垄。老式的小麦播种机有四个直接插到地下的管子,老牛被架在前面的横梁上,牛向前走,地上带齿的轱辘转动,透过链条,带动上方装麦种的槽子里的带孔的转轴跟着转动,麦种就会顺着管子,直接掉到泥土里,同时被掩埋。

  小时候我的工作通常是在前面牵着拴在老牛鼻子上的绳子往前走,老郝农夫扶着小麦播种机,老郝农妇给播种机走不到的地头边角补种。

  小麦发芽很快,在冬天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整个麦地都会被绿色覆盖。

  小麦十分喜欢在冬天里盖上一层厚厚的雪,有句俗语叫: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而且,冬天的小麦不怕冷,不怕踩,正因早在低温来临之前,他们的根系就已经深深的扎进了土壤里。

  开春之后,气温升高,小麦也开始慢慢的变高。和小麦一齐长大的还有一种叫做麦蒿的杂草,这种草长得有些像柏树的叶子,搓在手里,也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生命力虽然不是个性顽强,但是通常都生长在麦苗中间。没有办法打除草剂,也没有办法用锄头一片一片的铲除。只能靠人工,低着头,弯着腰,伸长手臂,一棵一棵的拔掉。

  早麦苗生长的过程中必须要给足了水分,它们在喝饱了之后才能够抵抗越来越高的温度。

  老郝农夫钻了一口很深的井,这口井里的水不但水量丰富,而且清澈甘甜。会被一个大马力的潜水泵抽到水管里,一向流到田间地头。浇水的.时候,在地头开一个水道,水就会顺着麦垄向前流动渗入地下。老郝农妇会在地的另外一头看着水流,估计这一垄的麦地吃饱了水,就会高喊老郝农夫把这一垄的水切断,打开另外一垄水道。这样一垄一垄的浇水,通常两个人要从早上一向浇到中午吃午饭。看着挺简单的劳动,的确一点儿都不简单。浇水结束之后老郝农夫妇通常都没了力气回家,要在地头坐一会儿。他们脱下在水里泥里泡了很久的高腰水鞋,由老郝农妇负责在地头小水湾里涮洗干净。老郝农夫则是掏出装旱烟的塑料瓶,倒一些烟叶在事先剪成一条一条的旧报纸上,几个手指神奇的把纸卷成一个卷,放到嘴边,用唾沫粘一下,掏出洋火点燃,深深的吸一口。

  一向到夏天,炙热骄阳会一向把麦穗从翠绿烤成墨绿,再烤成金黄色,收获的季节也就到来了。

  天气最热的时候,老郝农夫妇却穿着长袖衣服,弯着腰在麦地里挥动着镰刀,把麦子紧贴着地面割倒,捆成一捆一捆的。还是老牛拉着车,装的满满的高高的一车麦子,用绳子捆结实了,慢悠悠颤悠悠的送到场院。

  场院是一块早就已经用石头磙子压的既平坦又结实的宽敞地面。一家一户都有自我的地盘,麦子就被卸到自我家地盘上。

  整个场院有一台公用打麦机,就是小麦脱粒机。谁家用就用老牛拉着拖到谁家的地盘。

  打麦机需要最少四个人一齐才能使用,通常是两户人家合伙,你帮我家打麦子,我帮你家打麦子。通电以后,一个人负责把麦子捆解开,送到打麦机入口。随着机器的转动,小麦粒从下方流到事先准备好的很大的簸箕里,一个人撑着口袋,另一个人用铲子往口袋里装麦粒。麦秆会自我从另外一头出去,有人专门负责挑到不远处,堆成一个很高的草垛。

  小时候,我们几个孩子最喜欢把自我藏在草垛里捉迷藏、打滚、嬉闹。同时会被安排看守脱好的麦粒。麦粒刚脱好还是湿的,需要摊成薄薄的一片,在太阳下晒干,晒干的过程,需要过一会儿用耙子翻一翻,使得所有的麦子都能够均匀的晒太阳。我们孩子就一边看着晒麦子,一边躺在两个草垛中间晒太阳。

  傍晚,老郝农夫妇会赶着牛车过来,我负责撑袋子口,老郝农妇负责往袋子里装麦子,老郝农夫负责系上袋口,把装好的麦子扛到牛车上拉回家。

  晒干的麦子被装在一个很大的很大的铺了一层塑料纸的木箱里,全部密封起来。防潮湿,也防老鼠,昆虫等。木箱的下方,有一个很小的口子,通常是被用一块布条堵得结结实实,需要麦子的时候,把布条拉出来,麦子就自我流下来。

  老郝农妇会把麦子倒进做饭的大锅里,然后倒满水,一遍一遍的洗干净之后捞到大簸箕里,用吸水的白色大布一遍一遍的捣动。大布洗满水,拿出来拧干,再放到麦子里捣动,一向到麦子的水被吸的差不多干,再装进袋子里,用手推车推到村里的磨坊磨成面粉。

  磨坊磨出来的面粉有白面、黑面和麦麸。麦麸掺到干草里,用水拌一拌,直接给牛吃。白面是最白最细的面,一般用来和黑面掺和着蒸馒头、包饺子、压面条。

  压面机的工作原理的确也很简单。两个磙子夹着和好的面团,一遍一遍的压成面片,一向到面片均匀平滑。再换上有很细很密很多楞的磙子,压出来的就是面条了。

  湿面条放到水里煮熟,捞到冰凉的水里过一下,倒一些炒菜的菜汤,就着咸菜丝儿就是一顿简单的餐饭。

  正因湿面条不好保存,所以,大部分湿面条都会被挂起来,在太阳下晒干,晒成干干的挂面,用废报纸抱起来,能够储存很长时间。

  自从长大离开老郝农夫妇到外地求学,之后在城里生活,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这种面条了。

  最想念这种面条的那一年我刚上大学一年级,每个礼拜都会给老郝农妇打电话报平安。突然就说了一句,想吃妈妈做的韭菜汤面条了。泪水就从眼睛里夺眶而出。

  上个礼拜回老家,刚好在做面条。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又一碗面条,老郝农妇像是欣赏一件满意的艺术作品一样,一句话不说,微笑着给我往碗里盛面。

  回城里来的时候,车上就多了好几包湿面条。

  老郝农妇说,湿面条放冰箱冷冻,吃的时候化冻,自我煮着吃。下次回来,我再给你晒一些干挂面,放家里吃,少到外面不干净的饭店吃饭,自我做的最健康。

  我依稀记得五年级考初中那一年冬天。头天晚上老郝农妇剁好饺子馅儿,第二天天不亮,就一个人在灶台点着灯,自我和面、擀皮儿、包馄饨给我吃。足足一个礼拜,一向到考试结束。老郝农妇说,早晨吃饺子吃不下,妈妈就给你包带汤的馄饨吃,吃了馄饨可得好好学习,好好考试,不能像你爸爸妈妈这样当一辈子农民,每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体力活。我边吃馄饨边答应着,自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考上了大学。

  谁知道,如今我做了郝农夫,爸爸妈妈做了老郝农夫和老郝农妇。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传承。农民都不期望自我的孩子继续当农民,而农民作为不可或缺的一个职业,务必要有人去传承。就像我很多年没有吃干挂面和湿面条了,突然有一天,又吃到了老郝农夫妇全程生产的干挂面和湿面条。

  这种幸福,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