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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生活在城市里,却时常梦见那曾经走过的上学路。
我生在秦岭深处一个不足100人的小村庄,1996年秋天,虽然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但父母要下地务农,家里无人照管我。于是便给学校教书的先生说了好话,容我去学校上学。一来学校有小伙伴免得我在家孤单,二来查八字算命的先生说过我会读书,父母便也对我寄予厚望,三来我自己也羡慕那些背着书包兴高采烈走在路上的人,于是,这一年秋天里,我开始了自己的求学之路。
开学那天早早吃过饭,背上母亲用家里碎布为我缝好的书包,就高兴的跟早起的鸟儿似的,蹦蹦跳跳的跟着高年级朋友出发了。学校离我家不算远,经过几块屋大的石头,一片乱糟糟的碎石堆,一片一眼看不穿的灌木丛,几棵又粗又黑的柿子树,一抹长短不一的`梯田就到了。我们跟打仗似的,一路跑的飞快,身后隐隐约约的传来母亲跑慢些的喊声,但这会儿天王老子也管不住我了。去上学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况且包里还有应季的零食,秋天有花生,冬天有红薯干、核桃,春天有柿饼,柿子皮,夏天有新麦面馍、桃子、黄瓜……
但并非每一天我都心甘情愿去走这条路。冬天山里的雪在夜晚悄无声息的下,天亮的时候外面格外的安静,白花花的透过窗子反射进屋,让人炫目。我裹着被子赖在床上再三讨价还价,不愿起。末了,定是趴在父亲的背上,由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送我去学校。在父亲的背上,视野要比平时开阔许多。远山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落光树叶的枝桠上有早起的松鼠在觅食,柿子树上有没有被人摘掉的红柿子戴着白帽独自挂在枝头,路旁的白地里有一串串山鸡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山跟下,这些都逃不过我无所事事的眼睛。父亲的脚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学校也离我们俩越来越近。
因为只有一个老师,一间教室、三个年级,所以等到我要上四年级的时候,不得不走更远的路去邻村的学校。路上需要翻过一座山,淌过一条小河。现在想来,单趟的路程有10里。那个时候村里还没通电,每天早早的起,天上的星星还在闪烁,我们一行五人轮流打着用旧扫帚缠着破布浇上煤油做成的火把,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学校出发。寒风袭来,火把上的火星四溅,让人时刻提防,再加上山间的薄雾,顿时睡意全无。等天微亮能勉强看见的路的时候,便灭了火把放在路旁,晚上回来好用。起早贪黑的赶路并非没有好处,锻炼身体的同时偶尔会有意外收获。比如,有一次,扑通一声,从路旁的草丛里跳出一只受到惊吓的野兔,被我们合力围捉后抱到学校用绳子绑在桌腿上使全班同学羡慕不已。比如因为距离远,老师从来没有要求回家写作业。
就这样每天来回跑了一年,我五年级了。邻村的学校也没有五年级,于是我得去乡里的学校。显然路上的距离太远,每天回家已没有可能,于是,我自此变成了住校生,周五回家,周日来学校,每周往返一次。
上学的路在原来需要翻山过河的基础上再增加了一条河、几座山。路变长了,但陪我一起走这条路的人却渐渐少了起来。那个时候需要自己背粮食到学校换饭票,本来还要扛柴火的(学校有规定,饭票需要用粮食和柴火一起兑换),家里看我背不动,就给我钱,让我去学校用钱抵柴火。每周日母亲早早给我准备好周一到周五的干粮、咸菜或者辣椒酱装好在包里。母亲心疼我,干粮准备的很足,并且是用菜籽油炸得金黄的馍片,比宿舍别的同学拿馒头要好的多。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迟迟不愿卖出离家的脚步,心里觉得难受。即便走在路上了,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直到翻过了山,淌过了河,望不见家的时候,心思才慢慢沉静下来。